说起来监狱里的天和外面的也没什么区别，照样清澈湛蓝，尤其是现在这种下过雨的秋日，去了酷夏里的燥意，让抬头的人看了只觉得碧空如洗，茫无边际。高启强就望着高墙上拉着的电网，他想到菜市场里的引蚊灯，好似能看到噼啪一道微末的闪光，然后只有若有似无的焦糊味短暂飘过，掩在形形色色的气味中，无人察觉。
角落里几个凑作堆的人冲高启强吹了个口哨，靠墙根站着的那个见他看过来，大剌剌地拍了拍自己的裤裆，做了个顶胯的动作，旁边蹲着的另外几个跟着哄笑起来。那人还嫌不过瘾，点了点自己空荡荡什么也没戴的左手腕，又指了指往下落的日头，那意思不言而喻，是叫高启强等着。
“他妈的！”唐小龙往地上吐了口口水，抄起袖子就要往上冲。他的声音不小，旁边的管教抽出警棍指过来：“你要干吗？！”
高启强赶紧伸手拦住唐小龙，他上前两步挡在管教和唐小龙之间：“报告管教，误会，都是误会。”
这个管教应该才工作没几年，看上去年轻得很，他厉声训斥道：“我告诉你，你们给我注意纪律，进了监狱还不老实，拉帮结派处处挑事，我看出了社会也还是一个样！”
高启强放在裤缝旁的手攥紧了，没一会又强迫自己松开，他脸上的皮肉抽了两下，迅速陪着笑脸说：“管教教育的对，我们肯定好好改造，不给社会添负担。”
见对着高启强没什么好再说的了，管教用警棍点点唐小龙，非要也等他也说上一句“好好改造”之后才离开。
“等我出去了，非把那帮人全家的肠子都掏出来，让他们给我一个个吃进去。”纵使在外面有杀人放火的胆子，在监狱这个地方，唐小龙也知道要夹着尾巴做人，可任凭是谁都要跑到他们头上拉屎拉尿，他通红着眼睛止不住翻涌的杀心。
“强哥，做吗？”咬着牙死死盯着那帮人，唐小龙想起高启强见完陈书婷后偷偷跟他说的话，他不再有别的顾虑：“你别担心，到时候你不用动手，等徐江进来了，我就找个机会捅死他，一了百了。任凭谁问起来，我就是单纯的报仇，什么也查不出来！”
唐小龙看了一眼高启强脸上还没完全消下去的伤：“强哥，你有情有义，也比我有本事，等你出去之后，我弟弟……”
伸手拍了拍唐小龙的后脖颈，高启强对他的忠心颇有些感念：“别看徐江手下的人现在还能还这么嚣张，他已经是个死人了。你放心，有泰叔在后面站着，不会有事的。”
“那……那就这么杀了他。”唐小龙觉得脑后的那只手又软又烫，像是冬天里被拧干了的热毛巾，松松地搭在他的皮肤上，让所有的毛孔都舒张开来。
“当然不是，要想一个至少在明面上过得去的方法。”高启强垂着眼皮，眼眶里没有一丝光，好似那里没有眼白，是一片被纯黑描绘出的深渊：“陈书婷把这事交给我们做，也是想看看我们的手段，如果做的干净，扯不上我们俩是最好的。万一真甩不掉……”高启强没有天真到把陈书婷的话当包票，阴沟里翻船的事他也见得不少，没什么血色的嘴唇动了动说：“只要徐江在我们手里死了，那至少阿盛小兰还有小虎，他们在外面也好过点。”
除此之外，他们也没有别的方法，眼前的路有那么多条，安欣指的，高启盛求的，他自己想的，不过高启强望过去，条条的尽头都是一个“死”字。
唯有陈书婷这一条，搏一搏或许还有一线生机。
如果他不动手，徐江能再活几个月，高启强是不知道，但他明白，自己肯定是活不了多久的。等徐江进来，在监狱里站稳了脚，估计他就是被所有人都轮奸一遍，也只能当作徐江收拾他的开胃菜。
明明太阳还好端端的在天上悬着，高启强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冷，他无意识地打了个哆嗦，他不知道自己是恶心更多一点，还是害怕更多一点。
高启强没有再犹豫的机会，他把在心里盘桓多时的想法告诉唐小龙：“这事还有个办法。”
“之前安警官跟我打听过一个人，叫陈金默，他的相好是黄翠翠，就是那个被徐江弄死的黄翠翠。”
“老默？”唐小龙的眉头皱了一下：“他……”
“我知道。”高启强明白他的顾虑是什么。
老默在里面待了有几个年头，打起架能下死手又不要命，他不怕关禁闭也不怕加刑，算是有些名头。他平时沉默寡言，不喜欢和人多啰嗦，可发起疯来和条被打急了的狗一样，连对管教都敢动手，所以虽然没有拉帮结派，但监狱里的人都有默契的让他三分，生怕被他咬上。不过他人高马大的长得也算端正，有些刚进来的小年轻被收拾得受不住，听了老人的话会去陪他睡一睡，求老默帮忙出头图个安身。
做老默的婊子在监狱里向来是抢手的活，在只不过前段时间他立了功，减了刑，眼见着就能出去了不说，脾气不知怎么的也收敛了许多。老默数着出去的日子，对着同监的安安静静，对着管教老老实实，对着不知死活来挑衅的人也能做到不闻不问，甚至连乐子也不找了，对摸上他铺的人都不理不睬，一脚踹下去了事。
“都这样了，还能怎么样。”高启强虽然进来不久，但这些事也清清楚楚，他笑了一下，没有勉强也没有无奈，反而是有些看到前路的轻松。高启强还难得有心情地对唐小龙开了句玩笑：“就怕不是等离子的，人家还不肯收呢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