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泠令亲兵将侍女打晕了捆上车辇,派三十兵护送这车辇一杀出行宫,而自己则留少部分人藏身在行宫暗处。

    她将方才所写的书信烧毁,心下已然有所计较,她能通过金陵的消息察觉到天子要对她不利,谢又年应当也早察觉到了,或许已经派兵在路上接应,只消她能离开行宫,在豫州的土地上,各处都是谢氏的眼线,便有千百种方式脱身。

    行宫有处密室,谢泠与余下诸人便藏匿在此。

    昔年皇室迁都之后,司隶纳入豫州,谢氏便彻底成为了豫州的土皇帝,谢无缙在时曾多次携姬妾儿女来行宫,姬妾扮宫妃,儿女扮皇嗣,而自己则坐在龙椅之上,成了那一呼百应、山呼万岁的天下之君。

    甚至更爱在龙椅之上,与数位姬妾行鱼水之欢。

    谢泠一向视谢无缙为粪土烂泥,自然不可能配合他玩这种游戏。但谢无缙唯我独尊惯了,如何受得了有人忤逆他的意思,便谴人在行宫修建密牢,将谢泠关压在其间。谢泠掌家之后,就将此地改作了密室,以备他日不时之需。

    醴泉知自家主子受不得伸手不见五指的漆暗,尽早就准备了夜光珠和烛台。手中夜光珠与烛台本是星火之光,却在没入此间时,乍然大盛,如一点微末的火星点燃燎原的光色,金碧辉映,一室光彩,如临白昼。

    谢氏诸人不得不感叹——谢氏的主子们连建造密室的品味都是一般无二的。

    眼前这密室当真像极了谢家的金狱。

    黄金为地白玉作堂。真是...真是恨不能叫人抠下来揣兜里。

    醴泉想到金狱给谢泠所带来的阴霾,不由担忧地看向了她。但谢泠由始至终都是杏眼弯弯,唇角含笑,这些辉泽拂过她耳畔明月珠、发间攒珠钗,精细的光宛若珠面滚过的一滴晨露,而那掩映在光色中的芙蓉面,似乎并未瞧见任何的不适。

    察觉到醴泉的担忧,谢泠以为她是多虑了。但目光所及这相似的囚牢,谢泠能瞧见那黄金地面所映照出的自己,扭曲至极,狰狞至极。

    世人皆知谢氏金狱,若有一丝光线涌入,就会瞧见震撼人心的璀璨光华。可金狱金狱,既然是牢狱,又怎会容得牢内之人瞥见一丝一毫的天光?

    “谢瑜。”她忽而唤了此行亲兵之首的名字,“天子与裴绍此次来行宫虽然多带了些许兵马,但总归是有限的。天子身侧的兵力他们定然不会调动,所以我料想他们一旦察觉我们有车马连夜出宫,定然会谴余下所有兵马全力去追赶。”

    谢泠言及此处,诸人也明白了她的计策——调虎离山。

    大部分兵马被吸引去,只消他们不惊动未央宫那边,便足以安全逃离行宫。但这个计划最关键的一环是时间,因为谁也不知道那辆掩人耳目的车马,能够争取多少时间。

    所以他们能做的就是,在知晓裴绍带走大部分兵马之后,立即出发。

    谢瑜想通个中关窍,当即上前道:“主子,容我上去一探。”

    谢瑜的身姿挺拔如松,面容端方周正,拱手请命间是掩不尽的坚毅清朗。他乃谢氏家将子弟,能历经重重选拔来到谢泠身侧为亲兵,瞧中的就是他一根筋的忠诚。

    谢泠长睫微动,看了他一眼。不比那些无用又廉价的棋子,对于这样忠诚勇武的人,她还是颇为爱惜羽毛的。

    颔首,叮嘱道:“小心为上。”

    未央宫。

    管弦繁奏,歌舞升平。水袖重重,裙裾叠绽,翩然间尤如数朵艳丽之花齐齐一放,露出舞姬白皙的足踝,上系红绳银铃,零丁之响,缠绵悱恻。

    云雾一般的肩帛长纱,拂过裴绍的眼帘,掀起香风阵阵,他凤目上挑,心思却不在此,他仍在不解:“谢泠此人面善心狠又锱铢必较,远不如其父谢无缙阔绰,今日如何能这么快松口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