美国军事文学网>玄幻奇幻>去邪刀 > 第五十一章何为我,我为何
    回到长剑山庄后,须髯客被扶到床上躺了下来。阮南飞解开了须髯客的穴道,说道:“须掌柜,街面上人多,你不愿诉说自己的苦衷,阮某也能理解。现下回到了长剑山庄,我和原庄主都是自己人,你就将心里的话都说出来吧!”须髯客却将双目一闭,没多大会便睡着了。阮南飞纵然心有不满,却也无可奈何。原秋景道:“既然徐大哥已经入睡,我们就不要再叨扰他了。”阮南飞气呼呼地道:“那便等他醒了以后再来找他!”随即又朝原秋景道:“原庄主,你伤势未愈,我扶着你离开吧。”原秋景摇摇头,道:“我要在这里等着徐大哥醒来。”说完,慢步走到那茶桌前,拿起凳子,放到床前坐了下来,又道:“我便坐在这里等着徐大哥醒过来。”阮南飞见状,不再多言,转身离去。原秋景目送着阮南飞离去后,缓缓起身,走到门前,将那房门一关,然后又回到床前坐定。

    忽听得原秋景开口说道:“徐大哥,秋景知道你没有入睡,房间里也只有你我二人,你心里有什么话就对着秋景说吧。”见须髯客没有太大反应,原秋景接着又道:“徐大哥,别人对你不甚熟悉,莫非我还不熟悉你吗?你心里有苦,无处宣泄,因此才会借酒消愁,折磨自己。你我是朋友,更是兄弟,如今一样都失去了亲人,不只是你心中有苦,秋景心中亦苦,你我兄弟莫非就不能在一起倾诉衷肠吗?”须髯客的眼眶留下两行清泪,却依然紧闭双目,一言不发。原秋景沉思了一会,似是猜到了什么,说道:“我懂了。徐大哥应该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,秋景明白,徐大哥一时之间很难接受这样的真相,但真相就是真相,一味逃避也无法改变,只有学会让自己坦然接受……”须髯客闻听此言,立时睁开了眼睛,用不可思议的目光望着原秋景,欲言又止。原秋景点了点头,说道:“不错,秋景已经知道徐大哥的身世了。”

    须髯客回过头去,背对着原秋景,沉默了一会,终于开口说道:“是邴叔叔告诉了你,我的身世?”原秋景道:“是的。邴叔叔曾对我说道,若是他有什么意外,就教我活下去,将身世告知徐大哥,并有一件物事当面交给徐大哥。”须髯客问道:“什么物事?”原秋景答道:“是当年无尘大师留下的无尘刀谱。”须髯客不禁心念一动:“自己一路从宝鸡县赶到这狄道县,不就是为了得到这部无尘刀谱吗?可是无尘刀谱乃是无尘大师所创下的武学,后来传授给了刀神徐大侠,也算是徐大侠之物,而眼下已知自己并非徐家后人,自然也就不配得到这部无尘刀谱。”

    须髯客苦笑着摇了摇头,道:“秋景,关于无尘刀谱之事就莫要再提了,免得引起宵小之徒觊觎。”原秋景道:“那无尘刀谱总要交到你的手上啊。”须髯客扭过头,白了原秋景一眼,说道:“我并非徐家后人,不配得到无尘刀谱。”原秋景愀然道:“莫非只有徐家后人才可以得到无尘刀谱吗?无尘刀谱乃是无尘大师留下的武学,只要宅心仁厚,心存侠义,都可以习练这门武学。你哪里配不上?”须髯客道:“我心已死,无法再习练这门武功。”原秋景道:“我心已死?只怕是太过介意徐家后人这个身份,而心存芥蒂,不敢面对吧?”须髯客被原秋景道破心事,索性也不再隐藏,便承认道:“说得没错,我很在意徐家后人这样的身份,一直以来,我都是以徐家后人的身份而坚持活在世上。没有它,我只有死!”

    原秋景连连叹气,说道:“徐少杰啊徐少杰,秋景一直以为你是仗义疏财,淡泊名利之人,没想到你对徐家后人的身份竟是如此在意,秋景真是错看了你……”须髯客转过身子,正视着原秋景,大声说道:“秋景,你我曾在一起生活数年,你应该知道,自小到大,我一直都以自己是刀神徐大侠的儿子而骄傲。徐大侠不幸亡故后,我也一直以复仇为己任,可是如今,邴叔叔告诉我,我不是徐家后人,我只是徐大侠救下来的一个弃婴,这便等于是在告诉我,我二十多年都生活在一个精心编织的谎言里,我的人生就是一个笑话,我不过只是一个连亲生父母都要浸杀的弃婴!试问,像我这样的人还有何颜面苟活于世?”说到这里,禁不住嚎啕大哭起来。

    原秋景此时才恍然明白,须髯客不仅仅只是介意一个身份,更是介意亲人对自己的欺骗。尽管是善意的谎言,却不是每个人都能坦然接受。原秋景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劝慰,只道:“徐大哥,你既然已经得知真相,就应该从徐家后人这样的身份中走出来,好好地活着,为何要这般折磨自己?”须髯客反问道:“若是换做是你,被自己的父母浸杀遗弃,你还有心思活在这个世上吗?”一句话登时将原秋景问得无言以对。过得半晌,只听得原秋景沉思道:“我曾听那些游历江湖的人讲过,闽中荆湖一带,杀婴之风盛行。徐大哥的遭遇是当地很多婴孩的遭遇,这与你徐少杰无关,你不应该因此而妄自菲薄。况且你徐少杰既然有幸活了下来,就更应该好好地活着啊!”

    须髯客道:“秋景,我已经无法找到活下去的理由了,亲人欺骗于我,亲生父母也要浸杀我,连隐藏多年的身份也是假的,一切的一切都是假的,我到底是谁?我又为何来到这个世上?”原秋景顿时变了脸色,冷冷道:“假的,假的?莫非我爹爹对你的感情,还有你我之间的兄弟之情也是假的吗?徐少杰,你不过只是失去了一个尊贵的身份而已,那你知道我失去了什么?我已经武功尽废,成为废人了……”须髯客大吃一惊,睁大眼睛望着原秋景,怔怔地道:“你……你方才所说的话……是真的吗?”原秋景点头道:“是真的。”须髯客忍不住抓住了原秋景的衣衫,问道:“怎,怎会这样?”原秋景道:“我被那仇殷肜所伤,伤势过重,虽然侥幸活了下来,但已武功尽失了。”须髯客听到是那仇殷肜所为,不禁怒上心头,握紧拳头,恨声道:“仇殷肜!我非杀了你不可!”

    原秋景一脸平静地说道:“对秋景而言,能够保住这条性命已是万幸,已不再奢求什么武功了。这世上很多事情都是到了彻底失去后,才突然想明白。适时的放手对自己来说,未尝不是一种解脱。”须髯客道:“可是……没有了武功,你如何保护自己?”原秋景道:“有你徐少杰在,还需担心无人保护么?”须髯客一愣,说道:“我……我……”半天说不出话来。原秋景见须髯客面露难色,问道:“徐大哥这般为难,莫非不愿保护秋景弟弟么?”须髯客支支吾吾地道:“我……我已是一个寻死之人,只怕无力保护秋景弟弟……”原秋景很是失望,说道:“想不到在我原秋景落难之时,身边连一个帮我的人都没有,我还不如死了算了!”须髯客急道:“不,秋景,你不能死,你是原伯伯留下的唯一骨肉,须某不允许你死……”

    原秋景瞥了须髯客一眼,冷然道:“徐少杰,你休要在此假惺惺地装好人,我原秋景才不会相信你的鬼话!”须髯客一愣,急忙辩解道:“秋景,少杰句句属实,绝无欺瞒之意啊!”原秋景哼道:“徐少杰,你就是在欺瞒于我!你一心寻死,哪里还会帮助我这个废人?”须髯客急道:“秋景,你不是废人,你是我徐少杰最好的兄弟啊!”原秋景听罢,皮笑肉不笑地道:“兄弟?你说得没错,你一个一心寻死之人,而我一个废人,你我二人可真是兄弟啊……”须髯客听出话中大有讥讽之意,不禁为之一怔。原秋景道:“爹爹,邴叔叔都走了,秋景也已经成了废人,不如你我二人一道死去,免得活在世上受苦。”须髯客连忙劝道:“秋景,你一定要好好活着,千万不可轻生啊!”话刚说完,便见寒光一闪,原秋景已然拿出了一把匕首,说道:“徐大哥,能够与你共赴黄泉,实在不枉此生啊!”

    须髯客吓了一跳,忙道:“秋景!快把匕首放下!”原秋景却仿佛充耳不闻,说道:“徐大哥,就让我这个废人先行一步吧!”说罢,挥动匕首,往心窝刺去。须髯客大惊失色,立即出手拦截。所幸,原秋景功力已失,出手缓慢,被须髯客一把抓住了匕首。原秋景不禁怒道:“徐少杰!你这是什么意思?”须髯客道:“秋景,我不会让你死……”原秋景道:“只许你去寻死,便不许他人寻死,这是何道理?莫非你不愿让秋景陪着你一块去死?”须髯客面露痛苦之色,说道:“若是连你也死了,我到了阴曹地府,也难以心安……”原秋景冷哼一声,说道:“原来是不想教我陪你共赴黄泉,徐少杰,你真是一个冷血无情之人!教你保护我这个废人,你心中不愿,教你我一道共赴黄泉,你也百般阻挠,你告诉我,你究竟想怎样?”须髯客登时语塞。原秋景大声喝道:“告诉我,你究竟想怎样?”须髯客还是想说那句“不想让你死”,可是此时若再说这样的话却显得是那般苍白无力。

    原秋景见须髯客沉默不语,便道:“既然你不回答,那就松手让我去死,让我去死……”须髯客仍然不肯松手。原秋景挣脱不得,大怒之下,再次大声喝道:“我已经是废人一个,你为何不让我去死?”须髯客无奈,只得出言问道:“秋景,你告诉我,我究竟该怎样做,你才肯放下寻死的念头?”原秋景道:“要生一起生,要死一起死,你我都已是废人,为何不能一道赴死?”须髯客为难地道:“可是你死了,教我如何面对死去的原伯伯和邴叔叔?”原秋景道:“那是你的事,与秋景无关!”须髯客用央求的口吻说道:“秋景,就算是我求你,你不要寻死,好好地活着,好吗?”原秋景道:“不可!我原秋景已经决定,一旦你死了,我绝不会苟活!”须髯客继续恳求道:“秋景,既然如此,我徐少杰不再寻死了,你也不要寻死,好吗?”原秋景不以为然地道:“此话分明是在诓骗于我!你不过是暂且不再寻死而已,过了今日还会寻死,因为你已经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活着了!”

    须髯客连忙辩解道:“秋景,你误会少杰了,少杰没有诓骗于你,少杰真的不再寻死了……”原秋景道:“若想教我相信你不再寻死,只有在我发下毒誓,我才会相信于你。”须髯客一怔,说道:“还要发下毒誓?”原秋景道:“那是当然!”须髯客只得一本正经地发起了毒誓。

    “皇天在上,厚土为证。我徐少杰日后若是再有寻死之念,必遭万人唾弃,天打雷劈,不得好死!”

    原秋景道:“好。”随即便让须髯客用血将毒誓写在了自己的衣衫上。待写完后,原秋景用匕首将那一片衣衫割了下来,拿在手中,说道:“有此为证,不可反悔!”须髯客道:“只要你秋景弟弟不再寻死,少杰便不反悔!”原秋景道:“徐少杰,你最好记住今天你所说的话。”说罢,缓缓起身离去。望着原秋景离去的身影,须髯客又是一怔,突然反应过来,哪里不太对头,愈想愈是头痛,只得躺下身子休息,没多会便睡着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