巷头到沈荷宅子十几步路,李大夫走了半炷香时间还没走到。小小巷子里挤满人,想挪一步都不行。

    “李大夫看诊啊,您夫人呢,怎么没有瞧见?”

    李源拱手笑道:“哈哈哈,拙荆身怀六甲,害喜严重,不便奔走。”

    “有啦?好事啊,大家快来给李大夫,李夫人道喜啊。”

    李源抚抚长须,笑道:“老当益壮,多谢多谢。”

    “李大夫,您给我家儿媳妇把把脉,瞧瞧她何时能给我孙家添个胖小子呀?”

    李源擦了擦额上的汗:“我学艺不精,不擅长于妇人内症。待拙荆精神好些,你带着儿媳到我家医馆号脉抓药。”

    “李大夫去我家喝口茶,吃些饭菜吧。”

    “多谢多谢,改日改日。”李源试图挤一挤,谁知两个强壮的老妇左右夹击,一人一胳膊。这个说去她家,那个说去她家,口中哓哓不止,李源被架得左右为难。

    周嬷嬷在院门外,等差不多半柱香的时间。眼看着五六步距离,李大夫愣是走不过来。依前两次的情形看来,还得虚耗半柱香,便摇摇头,转身回院里。

    果然,约莫半炷香,李源才支开所有村民,从人堆里冒出头。

    到院中做贼似地先关上门,往缸里掬捧水洗脸。举袖擦拭着脸,长长舒口气:“难对付,难对付。有喜的女人难对付,上年纪的女人更难对付。”

    他说这话时候觉得背后凉飕飕的,冷不防回头看,是周嬷嬷站在背后。两人相视一笑,周嬷嬷沉下脸,说了声“请”。李源调整肩头的褡裢,提起梨木箱子,尴尬应承着向里走。

    李源年四十有余,目深高鼻极有精神。头戴浑裹,肩搭褡裢,一身错摺巾道衣,奇的是脚上搭配一双草鞋。不论春夏秋冬,他只穿草鞋。

    说起医术,远不如专给妇道人家看产育内症的李夫人名气大。因他在京中医官院任翰林袛候医人时,沈荷父亲曾救过他性命,难得他也在秀州,这才把医治沈荷的事托付于他。

    前前后后一年有余,沈荷的病没见好过。他收取的谢金不高,成效一样不高,周嬷嬷对他,是颇有不满。

    “听说齐兄弟在县衙门内谋到份差事。向来年级轻轻进衙门,不是盗贼就是——”

    周嬷嬷面无表情地看着李源,李源意识到自己缓和气氛的玩笑话说得不妥,干笑几声匆忙打住。

    淋雨后沈荷咳疾复发,夜里发热不退,周嬷嬷守在沈荷身边两天两夜。齐映一来一回,说是县衙门寻人抄写誊录案卷,一日写字二千,工钱一百来文。周嬷嬷觉着一来比替人书信来得强,二来院中确实需要银钱度日,欣慰之余便应允他。

    李源边走边瞧着晨光里飞舞的扬尘,不忘感叹周嬷嬷收拾宅院的本事,能把一处破山洞收拾到如今这番模样,真是造化神奇,鬼斧神工。

    到沈荷房内,窗子均支开着,虽是陋室但室明几净,桌上添置了些时令鲜果。

    沈荷起身敛衽施礼,道:“李伯伯安好。”

    “全托小姐洪福。”李源笑着抚须,抬手示意沈荷坐下。再从箱内取出看诊用的绸布,覆到沈荷手腕上。搭上手后,他昂头望天,眼皮眨得飞快。

    “院子是日新月异,小姐的脉象是……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