刮着妖风，容俜带着她去学堂坐着，陈铭并不在，学堂里杂七杂八放着些书册账本，大多是陈铭留下的。容俜也不在意，随地而坐，却特地递给林灰一个软垫，让她坐在软垫上。
林灰一愣，想起什么，摸摸鼻子，乖顺接过，坐在上面。
学堂里炭火不足，容俜拨了拨炭，好歹是又暖和些，林灰安静坐着，见容俜去而又返，才问，“娘，有什么事吗？”
容俜露出个笑意，“也没什么大事，你爹前两天同我说，想我问问你近来有什么打算。他这几日忙，外面虽乱，但没人敢在武林大会上撒野，几位师伯商量后还是决定下山前往，只不过带的都是些精锐弟子，年纪尚小的都留于山上了。等你爹下山了，我怕是没得功夫照顾你。陈铭如今不光是你的夫子，还管了不少銮岳谷事宜，帮衬了不少事，你平日里可别气你夫子，好生学习，知道吗？”
林灰软绵绵的倚着她撒娇，“娘，我……我真的学不好，我不开窍呀，这这么多年了，夫子说道理嘴皮子都说不破了，这、这知识不进脑子呀，我也没法子呀……”
容俜被她逗笑了，虚虚指了指她的脑瓜子，“那你想以后做什么？娘和爹都会走得比你早，护不了你一辈子，你没点本事，可怎么是好……不过，前日同师姐闲聊，倒是想起什么。”她怜惜地摸着她的脸颊，“咱们是十八岭的人，天天接触的都是冷冰冰的剑，从上到下都没把姑娘家看成娇滴滴娘子的，思想究竟和凡俗不同。按理说，你这个年纪，也都可以嫁人了，只是……”
林灰察觉出她言外之意，咬着下唇，忙摆手，“娘不要啊，我病才刚好，我、我不想离开你们，我还想和你们再呆几年的……”
她往容俜怀里蹭了蹭，环抱住她瘦弱的脊背，有些难过。
她刚从死神手中逃出来，还没和她喜欢的爹娘呆够时间，就要嫁人吗。她好不愿意，她在十八岭认识的异性说多也多，可没一个和她有关系，要么是一同长大的师兄，拿她当林妹妹看的，要么是銮岳谷的白衣师兄，许是忌惮林融涯，倒没一个敢把心眼放到她身上。她悲愤地往容俜怀里埋得更深了，柔软的女性躯体，却也不缺力量，抱着好舒服。
容俜笑着在她头顶说，“怎么会呢，爹娘也都还没和徽儿相处够呢，咱们还要看着徽儿再长得更好些，更高些，把病养好了，遇到了喜欢的男儿郎，再风风光光地把徽儿嫁出去，好不好？”
她的眼神太过温柔，似暖融泉水，关切和期许太过耀眼，一时灼烫了她。林灰抿着唇，突然有些想哭。
她又一猛子扎到容俜腰间，抱着她不愿说什么，容俜只当她撒小姑娘脾气，害羞了，笑着哄她，林灰边听着她轻声絮叨着，边忍不住擦拭眼角的泪。
不知道为什么，可能是那双多情的眼。容俜同她一样，眼神含情，却更胜一筹。总会忍不住陷入其中，分享她的感情，被深深打动，生出委屈而奇异的情感来。
为什么会委屈，是因为羡艳吗，因为这份感情本并不属于她。她未曾拥有过如此纯粹真挚的亲情，只为她好，只念着她。病魔缠绕了她十数栽，也同样缠绕了林融涯和容俜十数栽，苦痛从未离去。许是适应了这份苦痛，当它真正离开，往往有些措手不及。
她啜泣着，掉着豆大的泪，委屈的抱住温暖的容俜。
容俜渐渐发现她的不对劲，虽不知怎么了，于是轻轻抚摸着她的背，无声安慰着她。
林灰哭得跟个小花猫似的，到后面还打起哭嗝来，委屈巴巴爬起来，容俜看她这副模样，又心疼又好笑，从腰间掏出帕子，替她擦拭着泪，低声安慰着，“怎么哭成这样，什么吓着你了，娘以后都不说了。乖噢，咱们徽儿最乖了。”
想着想着又低低笑起来，在她耳畔低语分享，“当年在浮秀峡，师父是从来不允许我们哭的。她说，哭有什么用，我当时很赞同，可师妹却反对。我不理解，直到后来遇到你爹，有次被他气急了，可能是太生气了，气着气着就哭了，你爹可惊讶了，一时站在那都没反应过来。我也纳闷，我印象里很少哭过，可能……还是小时候吧，后来知事起就在浮秀峡了，再也没哭过了。”
林灰不自觉被她吸引，抽噎着，睁着水雾弥漫的大眼好奇看着容俜，手上还拽着帕子，见容俜停下来了，下意识扒拉她的袖子，“然后呢，继续说呀。”
容俜又笑起来，用袖子擦了擦她脸上残留的泪，继续说，“后来呢，和你爹在一起那两年，怎么说呢，也不是说多快乐，但应该是很真实。我从来不知道我也会这样，想哭就哭，想笑就笑，可以撒娇可以生气，可以有各种情绪，想去哪就立马去，醉酒了躺在路边，醒酒了爬起来继续走。当时在江湖游历，见过不少人，也惊奇，原来凡俗女子是这样的，并不是都同我们一般，从小吃苦，白天练剑晚上习武，一年上头从未停歇。”
她露出羡慕的神情，“当时也很想，就此安顿下来，找个喜欢的小镇，置办屋宅住下来，三书六礼都无所谓，我们做对闲散夫妻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，师兄弟们需要我们了，就赶去帮忙，多好啊……”
林灰也羡慕，“多好啊……”
又吸着鼻子，眼底雾气消失了，露出清澈的眸子，很漂亮，漂亮得忍不住屏息。
容俜牵着她的手，说，“只不过后来发现，有些事还是很难做到，人在世上受牵制的东西太多了。我们在江湖游历五六年，有意安顿下来时，突然收到消息，銮岳谷出了事。我和你爹速去，只赶上见到老宗主的最后一面。”